■ 田宇

草经冬而不零，花非春而亦放，四面环海、山势嵯峨，雨水丰沛、日照充足，密林蔽日、奇树交柯……海南岛热带季风海洋性气候为沉香花梨缔造了绝佳的生长环境，遂有明朝理学名臣丘濬作《南溟奇甸赋》，盛赞海南“民生存古朴之风，物产有瑰奇之状”，而“花梨靡刻而文，乌樠不涅而黝”赫然在列。纵观历史，宋代，海南沉香之用随“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而日显，明清时期，从考究的宫廷家具到百姓家的案几无不散发着海南黄花梨的木质气息。

毋庸置疑，海南沉香花梨文化在缤纷绚烂、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谱系中挥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已然不止于香料和木材、香器和家具，深埋其中的生活美学、精神气质和社会价值使之具有超越现实及生物学意义上生命有限性的深刻意涵，在源远流长的岁月长河中历久弥新、熠熠生辉。

2024沉香花梨国际大会展出的沉香制品。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周达延 摄

镌刻地方记忆的文化名片

“南溟之浩瀚，中有奇甸，方数千里”，明太祖朱元璋称道的“南溟之奇甸”便是海南?！捌妗痹诤未?？古有清《琼山县志》载曰，“琼多异物，果如槟榔、椰子，材如花梨、凤眼，香如沉水、油速，皆中土所无而琼独产之”；而今，海南沉香被纳入全省127个地理标志产品，黄花梨被确定为海南省省树。古往今来，“香中魁首”与“木中皇后”都是海南地方奇异物产最好的注脚，海南沉香花梨文化已深度融入海南的历史脉络与生活肌理，以无声之语记录着海南人民与自然的对话，以不朽芬芳书写着民众的集体性认知，如同镌刻地方记忆的文化名片，诉说着地方的独特性。

奇异在于珍稀，珍稀源于品质。据载，海南沉香黄花梨，“其货多出于黎峒”，以品质超群而闻名。原始森林生态、得天独厚的土壤气候条件淬炼出海南沉香高洁的香品。焚烧后，其香气“如莲花、梅英、鹅梨、蜜脾之类”，“氛翳弥室”，“至煤烬气不焦”。清淑怡人的气质、直透身心的穿透力、经久不散的持久度成就“冠绝天下，谓之海南沉，一片万钱”的佳话?！伴的境霭材霞澳虾！?，海南黄花梨色泽紫红，形似降真，有微香，自古以来深受海南百姓喜爱，常用于制作日用家具、劳动工具和房屋构件。明式家具更因海南黄花梨的应用而被誉为“东方艺术明珠”。琥珀油光的色泽、温润如玉的质感、行云流水的纹理、不裂不翘的特性一经与工匠精湛的技艺相结合，在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审美情趣推动下，便实现由实用性向艺术性的跃升，留下家具、文玩、茶具、佛珠、特色摆件等诸类艺术珍品。

构筑生活美学的文化要素

“寒夜读书忘却眠，锦衾香烬炉无烟”，闻香是与读书交友相伴的雅事，讲究“清、静、和、寂”。于典雅的香室内，置一海南黄花梨长桌，几把简素大方的太师椅，焚香一缕，但见青烟袅袅，或独处雅室，静心闻香，怡情养性；或邀三五好友，对香品茗，恣情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交流人生志趣。

中国人素来有追求美好生活的内在旨趣和现实需要，生活美学由此出场，于器物、活动、惯习中彰显中国人独有的审美情趣。正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器不二，即用显体”的中国传统生活美学哲学基因，塑造了“日用即道”的中国审美生活范式。海南沉香花梨因而成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产物与审美意识具象化的载体。

海南黄花梨以“花”为贵，无须刻意构图，鬼脸纹、狸猫纹、山水纹清晰可见、变化无穷。海南沉香不同于其他出香之地行速成之法，而是待自然成香后采集，故“欲求名材香块者，必于海之南”。海南黄花梨的自然之美与海南沉香的浑然天成，无疑契合了中国人质朴其外而美蕴于内的审美理想，体现了对“法天贵真”“见素抱朴”这一具有自然主义向度的生活审美观的回归；其在家具领域独树一帜、诸香之中独领风骚，更在于其赋予物理空间以审美意义，将生活本身转化为修行道场，创设激发无限想象的审美意境，彰显“观物取象”“立象以尽意”的美学精髓。

诠释品格境界的文化符号

海南沉香之贵，贵在“沉”。一曰沉于水，木之心节，置水则沉；二曰沉于痛，它乃树木历经风雨雷击、虫蛀菌侵后，伤口处缓慢分泌、凝聚、陈化而成的坚韧结晶；三曰沉于岁，它乃天地灵秀之气，千百年而一结。

海南黄花梨之珍，珍在“格”。其木性稳定，木质坚硬，纹理流畅，色泽不静不喧，手感温润如玉，承百年风雨铅华，历万千日辉月映。

古人云“一草一木，皆涵至理”，沉香之“沉”与黄花梨之“格”亦可解读为“沉于格”，即品格厚重或追求厚重的品格。长于南海之滨、吸纳天地菁华的这两种珍木不只是自然的造物，更是一种深邃的文化符号，以沉静之姿、坚毅之态、丰盈之实诠释着中华民族的君子之风与人生境界。

尊道贵德是中华文化的基本精神。不同于长幼、尊卑，德性作为在传统社会能够被个体把握并主观能动地实现自己的因素，成为确定人的社会地位和超越突破社会现实的重要变量。如何成为兼具道德境界与世俗意义的君子？依儒家所言，应以修身为抓手，锚定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目标，致力格物致知诚心正意的“内圣”之功。海南沉香花梨，一者专注于内在的修炼与沉淀，木朽本存、涅槃重生，一者彰显于外在的纹理与气节，不忧不惧、国色芳华，二者相辅相成，共同刻画出中国人理想中“内圣外王”的完整人格图腾。

促进文明交流互鉴的文化标识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因互鉴而丰富。铺开跨越千年的时光卷轴，从海上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到丝绸之路经济带、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海南沉香花梨文化以跨越时空的旅行谱写出多种文明交流互鉴的史诗。宋代，我国对海外放行沉香等近40种香药；明清时期，海南黄花梨与传统家具融合，明式家具在世界家具史上大放异彩。海南沉香花梨的香气早就超越了语言与疆界，在那些镶嵌海南黄花梨的家具中，东方人品流云波浪般的诗意，西方人见巴洛克式的奔放。同一载体，不同文明，和而不同，美美与共。

文化在交流中创新，在创新中传承。在2024沉香花梨国际大会15000平方米的展会现场，沉香花梨以丰富又新潮的形态亮相，香器香具、沉香精油、护肤品、沉香茶、花梨酒、黄花梨红茶、蜂蜜、面膜等纷纷上架。这场以沉香花梨文化为媒的国际盛会，有效促进了各国各类企业的交流与合作，推动海南沉香花梨产业链的纵向延伸和横向拓展，衍生出更加多样化的创新产品，走进世界各国民众的日常生活。与此同时，海南沉香花梨由物质文化载体升华为精神文化标识，在传承中式生活美学、弘扬传统君子之风的基础上，以沉静之姿显和平良善的本性，以坚毅之态亮公平正义的坚守，以丰盈之实展博大包容的胸怀，讲述着中国好故事，传播着中国好声音，展示着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

（作者系海南师范大学旅游学院副教授、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副主任）